陈阳抬起头,林砚第一次看清他的眼睛——那只被疤痕覆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顺着扭曲的皮肉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水珠,滴落在地。
“他总说,我们是技术工人,手是吃饭的家伙。”陈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他的手被烧得只剩骨头了。”
暮色从窗口漫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林砚想起那个烧焦的日记本,想起日志里“未处理”三个字,突然觉得这片废弃的厂区,不仅仅是时光的坟墓,更是一座被刻意封存的祭坛,埋葬着少年们的梦想和真相。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没有停的意思。林砚把医务室日志小心地放进包里,看着陈阳把那些模型零件一个个捡起来,放进一个铁皮盒子里。她知道,这场雨不仅冲垮了土路,也冲开了一道裂痕,从裂痕深处传来的回声,再也无法被掩盖了。
雨停的时候,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淡紫色的晚霞。林砚站在教学楼的屋顶,看见远处的山尖被染成金红色,像烧红的烙铁。陈阳不知何时搬了把旧藤椅上来,坐在角落里抽烟,烟圈在风里打着旋儿,很快散了。
“明天路应该能通。”他说,声音里带着烟味的沙哑。
林砚回头看他,他的侧脸在霞光里显得柔和了些,那道疤痕的边缘泛着暖色。“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陈阳弹了弹烟灰,烟灰落在褪色的工装裤上,像细小的雪。“不知道。”他说,“以前就想守着这里,怕他们被忘了。”
“他们不会被忘的。”林砚走到他身边,“至少现在有两个人记得了。”
陈阳笑了一下,那是林砚第一次见他笑,疤痕牵扯着嘴角,显得有些古怪,但眼睛里有光。“赵磊总说我太闷,要多笑笑。”他望着远处的晚霞,“他说等拿了比赛金奖,就去镇上的照相馆拍张大笑的照片,挂在教室后面的光荣榜上。”
林砚想起相册里那个比“耶”的男生,心里软软的。“那个发动机图纸,你觉得还在吗?”
“赵磊说藏在‘安全的地方’。”陈阳掐灭烟头,“他出事前一天,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的,还说只有我们俩知道。”
林砚的目光落在操场角落那扇锁着的铁门上。“那个锅炉房,什么时候不用的?”
陈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大概2003年吧,学校装了暖气,就把锅炉拆了。”
“你去过里面吗?”
“没。”他说得很快,“一直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