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舟哼着的小调不知何时停了。
他侧躺着,覆眼的绸带“望”向那微微颤抖的小身影,没有说话。
舟舟乖,妈妈在呢
一声模糊而温婉的哼唱,跨越了漫长的光阴,骤然在他耳畔响起。
轻,远,而又那么清晰,清晰得让他覆眼的绸带之下,眼眶微微发烫。
也是这样的午后。
他因为训练过度,发烧了躺在小床上,身上裹着被子,额头搭着一块被冷水浸过的毛巾,身体因发热而阵阵发冷。
妈妈就坐在床边,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额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那是他童年里唯一的、关于“安眠曲”的记忆。
“睡吧,睡吧,我的小舟儿睡着了,病就飞走了”
她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被生活磨砺出的沙哑,但哼唱时,却柔软得一点点拂去他的不适与焦躁。
他会在那温柔的拍抚和哼唱中,迷迷糊糊地睡去。
那时,他觉得母亲的手能抚平世间所有的不安。
略带沙哑的哼唱,是世上最强大的咒语。
可后来呢?
后来,那咒语失效了。
记忆里的阳光陡然黯淡,染上了一种昏沉沉的、带着血腥气的暮色。
中药味变得浓重刺鼻,几乎掩盖了母亲身上原本柠檬清香。
拍抚他后背的手,变得枯瘦无力,甚至偶尔会控制不住地轻颤。
温柔的哼唱,也越来越弱,断断续续,被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跪在床边,学着母亲的样子,一下下去拍她的手背,声音发着抖,哼唱着那首早已走调的小曲。
“睡吧,睡吧妈妈睡着了,病就”
可这一次,母亲没有在他的哼唱中安稳睡去。
“舟舟”
“妈,妈妈舍不得生我的人,也也舍不得我我生的”
“答,答应妈,妈妈,好好,好爱自己”
那首未哼完的小调,戛然而止。
成了他余生再也填不满的空洞回响。
从此,世上再无人会那般唤他“舟舟”,也再无人用那样温柔沙哑的嗓音,为他驱散病痛与恐惧。
河水的哗哗声突然变得异常响亮,将唐舟从那片几乎要溺毙他的回忆深海里猛地拽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