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莫家陋室。
初夏的阳光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氏坐在窗下,就着光亮,仔细地缝补着一件旧衫。她的手指依旧灵巧,只是眼角眉梢染上了更多岁月与劳碌留下的风霜。
莹莹端着一盆洗好的野菜走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虽荆钗布裙,却难掩那份日渐清丽的姿容与沉静的气质。她看着母亲专注的侧影,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开口:“娘,教会学校的玛丽女士前日找我谈过话。”
林氏头也未抬,针线穿梭不停:“嗯?说什么了?”
“她说说我成绩尚可,若有机会,或许可以尝试报考新式的女子中学。”莹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她说,如今外面世界变化很快,多学些新知识,总归是好的。”
“啪嗒。”
林氏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女儿,眉头微蹙:“新式学堂?那都是些什么地方?学的净是些洋人的奇技淫巧,男女混杂,不成体统。我们这样的人家,能让你在教会学校识几个字,明些事理,已是托了齐家的福,莫要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一丝深藏的不安。丈夫蒙冤去世后,她带着女儿在这贫民窟里挣扎求存,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能安安分分,将来找个踏实人家,平安度过一生。那些所谓的“新学”、“进步”,在她看来,都是危险而不稳定的因素,只会将女儿推向未知的、她无法掌控的境地。
莹莹抿了抿唇,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却没有争辩。她了解母亲的担忧,也明白家境的窘迫。新式学堂的学费、杂费,对齐家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她们来说,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她默默走到水盆边,开始清洗野菜,不再说话。
屋子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林氏偶尔的叹息和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林夫人,莹莹小姐,在家吗?”是祥叔温和的声音。
莹莹连忙擦干手去开门。门外站着祥叔,他身后是身形挺拔的齐啸云。
“祥叔,齐少爷。”莹莹侧身让两人进来,目光与齐啸云接触时,微微垂下了眼帘。
齐啸云走进这间狭小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屋子,目光扫过略显空荡的四壁,最后落在莹莹身上。他能感觉到屋内略显沉闷的气氛,以及莹莹眼中那未散尽的些许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