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声停歇后的战场,死一样地寂静。
钱伯钧的耳朵里依旧是嗡嗡的轰鸣,像是有几百只蜜蜂在他的颅腔里筑了巢。他从战壕里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动作僵硬地环顾四周。
阵地还在,只是变得像被巨兽啃过一般,残破不堪。
弟兄们也还在,一个个从弹坑和掩体后探出头,脸上挂着同样的、劫后余生的茫然。
山坡下,溃散的日军像一群没头苍蝇,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营长”副官连滚带爬地凑过来,嘴唇哆嗦着,指着身后那片依旧冒着黑烟的日军炮兵阵地,“刚刚才那是”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那是谁!”钱伯钧吼了一嗓子,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他的目光越过副官的肩膀,死死地盯着炮声传来的方向——那是一片连绵的、看不见尽头的群山。
“神仙”一个老兵靠在战壕壁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是神仙爷显灵了”
“放你娘的屁!”钱伯钧心里烦躁,一脚踹在那老兵的屁股上,“哪来的神仙!给老子抄家伙!打扫战场!”
嘴上骂着,他的心里却比谁都乱。
他猛地抓住身边一个机灵的侦察排长,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立刻带上你排里最能跑的几个人,顺着刚才炮弹飞来的方向,给老子摸过去!哪怕是把那片山给老子翻个底朝天,也得把人给老子找出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活要见人,死就算是友军的炮弹壳,也得给老子捡回来一个!”
“是!”
那侦察排长不敢怠慢,立刻点了几个身手最矫健的老兵,像几只敏捷的猿猴,迅速滑下山坡,消失在茫茫的群山之中。
一个小时后。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侦察排长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几个派出去的老兵。
只是他们的脸色,比这夜色还要难看。
钱伯钧正在清点战损,看到他们回来,立刻扔下手里的名册,大步迎了上去。
“怎么样?找到了吗?是哪路弟兄?”他一把抓住侦察排长的胳膊,连珠炮似地问道。
侦察排长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困惑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