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侍讲学士有机会面圣,陛下还真的选他觐见,当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原以为这位理应感激涕零,逢迎天子,结果当天的讲学,就让陪侍的内侍们捏了一把冷汗。
海瑞的讲学内容并不多,基本是君臣问对。
但这位的回答,既不像某些臣子战战兢兢,也不似寻常谏臣慷慨激昂,就是平平淡淡,却又掷地有声,让人难以忽略。
而且不知怎的,越说陛下脸色越难看,偏偏还没有停下,讲学的时辰比起以前还要长些。
第二次讲学时,黄锦侍奉在边上。
他听不太懂那些儒家经典,却也知汉文帝是贤君,主子极为推崇。
君臣两人似乎围绕汉文帝展开讨论。
而主子的声音越说越轻,像在咬牙,蕴含着怒火,却又不得不忍耐。
等到海瑞告退,主子竟是猛地将桌案上砚台砸了出去,胸膛剧烈起伏。
如今则是第三次见海瑞。
立于殿外,里面没有摔杯掷砚的动静,但也有御掌拍案的闷响。
黄锦实在忍不住好奇,继续凑近细听。
“薛公死于廷杖,天子死于史笔。”
就这一句话,让他手中的参汤晃了晃,险些打翻,赶忙缩回身子,凝神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清癯身影徐步而出,神色澹然如古井无波,竟不见半分涟漪。
等到黄锦走入殿内,发现御案后的主子,指节已攥得青白,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却又强行压制下去,不让外人得见。
明显破了防。
黄锦轻轻奉上参汤,终究还是关切对方的身体,低声道:“主子,咱别见这个人了”
“你这奴才,知道什么!”
朱厚熜勃然大怒,猛地将汤盏扫落到地上。
自从见了海瑞,朱厚熜陷入到一种奇怪的情绪里。
他怎么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他不怕死么?
唔!确实是不怕死的!
但又不是简单的死谏!
越想越气。
越气越想。
偏偏还要见。
因为双方是在辩论。
之前薛侃属于自说自话,将自己的那套理论告知君王。
朱厚熜不听,薛侃一定要让天子听,双方互不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