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池底的雾气,在经历了子女的暖黄、伴侣的桃粉、仇敌的凛冽、师徒的檀褐之后,并未沉寂,反而以一种更轻快、更驳杂的姿态翻涌起来,仿佛无数尘封的记忆碎片被无形的风搅动。
叶昭凤刚踏出“师徒轮回”的檀香余韵,脚下便传来“哐当”一声脆响。
低头看去,一个粗陶酒坛骨碌碌滚到脚边,深琥珀色的酒液汩汩涌出,瞬间浸湿了她的靴尖。那酒香霸道而熟悉,带着边塞烈火的灼热与陈年谷物的醇厚,瞬间冲散了萦绕鼻尖的檀香,将人拽入另一个喧嚣沸腾的世界。
抬眼望去,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逼仄、嘈杂、热气腾腾。木桌油亮,长凳粗粝,酒旗在门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自己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短打,束着高高的马尾,正一脚踩在条凳上,与对面的人豪迈拼酒。对面那人,正是楚凡!他亦是江湖游侠的装扮,青布包头,额角还沾着点尘土,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三分醉意七分纵容的笑意,正伸手去夺“她”手中的粗瓷大碗。
“行了行了,叶大侠,再喝下去,明日城门开时,咱俩怕是要睡在护城河里喂鱼了!”幻象中的楚凡声音爽朗,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鲜活气。
“怕什么!大不了让楚兄捞我们去!”桌旁一个络腮胡大汉拍着楚凡的肩膀,声如洪钟。叶昭凤的目光落在那大汉眉尾一道深刻的旧疤上,心头猛地一跳——那疤痕的形状、位置,竟与镇北王楚吞岳年轻时脸上那道赫赫有名的战痕,分毫不差!再细看,围坐的另外几人,或精悍,或狡黠,眉眼间都透着模糊的熟悉感,仿佛前世今生交叠的影子。
“少喝点,回头又要头疼。”幻象中的楚凡终于抢下了“叶昭凤”的酒碗,那无奈又纵容的语气,瞬间与今生某个画面重合:也是在酒香弥漫的御书房,楚吞岳来访,三人围炉夜话。楚吞岳拍着楚凡的背,看着叶昭凤微醺的侧脸,大笑着调侃:“瞧瞧咱们摄政王,护着女帝陛下,比护着自个儿的酒坛子还上心呐!”当时楚凡的眼神,与此刻幻象中夺碗时的眼神,跨越时空,奇异地重叠了。
“朋友转世”叶昭凤喃喃低语,看着幻象中众人哄笑着举杯相碰,粗瓷碗撞击的脆响,豪迈的笑骂,蒸腾的酒气,共同织就一幅滚烫的江湖浮世绘。那些面孔模糊又清晰,陌生又熟悉。原来千山万水,刀光剑影,总有几个能拍着你肩膀、懂你眉间疲惫、陪你醉卧长街的人。无关身份,只关意气。
就在那粗陶酒坛被幻象中的“叶昭凤”一脚蹬到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