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色僵硬的咸鱼贩子,催促着刘老大赶紧装货。
几大篓还在活蹦乱跳的鲜鱼,还有张牙舞爪的海蟹、青虾,被迅速抬上铺着厚厚稻草和隐约可见白色寒气的特制木箱,放入了水道边停靠的船只,匆匆驶离而去。
“只收鲜鱼冰着的?”
“彩云楼都这样了其他大酒楼会不会也”
“冰?哪来那么多冰?还保鲜?”
“听说白羊洞那边”
“本指着年关将近,多屯上一些可如今”
“楚朝来的盐,为什么会这么便宜?朝廷就不能拦阻在外,保护我们秦人自己的营生吗?”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在咸鱼堆中蔓延开来,从最初的震惊、疑惑,迅速转化为难以抑制的恐慌。
王老三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拎着那袋没能送出去的铜钱,仿佛拎着自己沉重如铅的未来。
而后,他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回了自己的摊位,看着店里支架上堆积如山的存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常年接触盐分而粗糙开裂、布满老茧的手,脸色一点点变得灰败。
王老三哆嗦着手,从油腻的怀里掏出一个磨得发亮的旧算盘,手指颤抖着拨弄起来。
“进价一袋三百二十钱运费一百钱摊位费印子钱利息”算珠噼啪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他心尖上。
“卖价往年冬月能到五百三四十钱现在”他抬头,茫然四顾。
市场里,往日里围着咸鱼摊讨价还价的主妇们少了许多,即便有,也是挑挑拣拣,压价压得厉害。
隔壁摊的老钟头,正唉声叹气地把一袋袋咸鱼干往板车上搬,说是要拉到更偏远的乡下去碰碰运气。
“四百?三百八?三百五都难!”
王老三的手指越来越抖,算珠的撞击声变得凌乱而绝望。
“就算就算三百五全卖了”他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手指在最后一颗算珠上僵住,“除去本钱利息摊位还还倒亏?婆娘抓药的钱娃儿开春的束脩”
“去领朝廷的过冬救济粮?城东粥棚每日施两顿稀的,总能吊住命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完了全完了”王老三喃喃自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生意破产、债主上门的哭嚎声。
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小小摊位,竟如同沙滩上的堡垒,在名为“冰鲜”的浪潮冲击下,轰然倒塌,化为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