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艘沉船的位置,站着个穿白裙的姑娘,梳着双丫髻,辫子上的红绳已经褪色。她正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枚铜钱,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沈莲。”我轻声喊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半枚铜钱。
她猛地抬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可我却能感觉到她在看我,那些漂浮的男人影突然躁动起来,朝着我们的船围过来。
“把铜钱给她!”表叔举着船桨打退靠近的人影,“快!”
我将铜钱扔过去,两枚半钱在空中合二为一,发出金色的光。沈莲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清晰,露出张清秀的脸,眼睛里流出两行血泪。
“我弟弟”她的声音很轻,像风穿过芦苇,“我想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
“你弟弟叫沈木,”王瞎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岸边,手里举着个泛黄的信封,“民国三十五年病死的,死前让我爷爷给你带句话,说他不怪你没回去”
沈莲的身影晃了晃,那些围着我们的男人影突然跪了下去,化作黑烟消散在水里。她朝着岸边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走进沉船,船身渐渐沉入水底,水面最后泛起一圈涟漪,像是有人在水下叹了口气。
我抹掉眼皮上的淤泥,草海恢复了平静,只有月光在水面上洒下片银辉。口袋里的护身符不再发烫,铜钱也失去了温度,变成枚普通的古钱。
回程的路上,表叔突然说:“其实我爹当年也是人贩子,他总说夜里听见女人哭,最后在草海里上吊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半块啃过的窝头,“这是我在沉船里找到的,她到死都没舍得吃”
船桨划过水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我望着远处的岸边,王瞎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只有那棵老树还在风中摇晃,像个沉默的守望者。
回到城里的那天,浴室的镜子不再渗水。我把护身符和铜钱放在抽屉最深处,偶尔拉开抽屉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水草味,像有人在耳边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
后来听表叔说,草海再也没人见过水鬼,只是每年月圆之夜,会有渔民看见水底有艘沉船,船上坐着个梳双丫髻的姑娘,正低头擦拭着一枚铜钱。
而我总在想,那些消失的人影里,有没有沈莲当年恨的人。或许她要的从来不是替身,只是想找个人,听她说完那段被水淹没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