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红木圆桌能坐二十人,今天却只坐了三个。小叔子苏明远嚼着南非鲍鱼,油汁顺着嘴角流到阿玛尼衬衫上:“嫂子,城西的分店该给我了吧?我儿子要去剑桥,总不能让他跟你似的,守着这破画廊当老姑娘。“他掏出份亲子鉴定摔在桌上,纸页溅了汤渍:“老爷子当年在苏州纳的外室,就是我妈。这画廊,有我一半!“
我握着银质筷套的手在抖,筷尖的鱼翅掉到桌上。婆婆在楼上佛堂念佛,木鱼声敲得心烦,每声都像打在我太阳穴上。二十年前她把我推进这桩婚事时就说:“苏家的女人要能忍,你看我忍了你公公三十年,不也过来了?“现在想来,忍字头上那把刀,早就顺着脊椎插进了心里——上个月体检,医生说我有严重的抑郁症,开的药被婆婆扔进了垃圾桶:“我们苏家丢不起这个人。“
下午给纽约的女儿打电话,她的哭声透过听筒钻进来,混着钢琴走调的杂音:“妈,他又打我了,就因为我没陪那个收藏家喝威士忌。“我盯着钢琴上她小时候的照片,穿着白色纱裙弹致爱丽丝,奖杯上的光比现在亮多了。“忍忍,“我说,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能帮你在卡内基开独奏会。“这是当年婆婆教我的话,现在竟原封不动传给了女儿。挂了电话,发现珍珠项链的搭扣松了,珠子滚落在地毯上,一颗钻进沙发缝,像断了线的泪。
儿子发来邮件时,我正在给张大千的泼墨山水掸灰。附件是张合影,他和男友站在旧金山的彩虹旗游行队伍里,举着“爱无性别“的牌子。正文只有一行字:“妈,把静远斋过户给我,不然我就公开出柜。“我想起他十岁时躲在储藏室画画,画的猫咪有翅膀,他说“想当童话画家“,我却把画撕了:“艺术家养不活自己,学建筑!“现在他要的不是画廊,是里面的钱——上个月他男友的奢侈品店亏了三百万。
傍晚独自在私人美术馆看画,落地窗外的天色暗下来,张大千的泼墨山水在射灯下泛着幽光,墨色浓得像化不开的愁。储藏室的角落藏着幅油画,是我二十五岁时偷偷画的:穿粗布裙子的姑娘在田野里跑,辫子上绑着红绳,阳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婆婆说“小家子气,丢苏家的脸“,把它锁了三十年,画框上的铜件都生了绿锈。我用袖口擦去玻璃上的灰,突然很想念扫街时的阳光,晒得皮肤发烫,却比这美术馆的暖气暖得多——至少那阳光想照哪里就照哪里,不用看谁的脸色。
后颈的麻意袭来时,我正站在画廊的天井里。老管家在浇兰草,喷壶的水珠落在叶片上,亮得像碎钻。巷口传来环卫工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