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两三点钟开始,他们便陆续离去。
有人是瞥见了围墙内那一闪而过的、山峦般的怪物轮廓,被纯粹的恐惧驱使着逃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有人是看见一副副担架从校内被抬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以生命为代价,延误着救援的每一分每一秒,良知让他们幡然悔悟。
甚至有人当场撕掉了标语,高声自称医生,冲向了救护车的方向,请求加入救援。
更多的人,或许只是被一时的热血冲昏了头脑,当冷静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犯下何等严重的错误。
于是他们扔掉横幅,悄悄隐没在人群的边缘,溜之大吉。
无论出于何种缘由,结果总归是好的。
对况龙津他们而言,这群人的主动离开,是混乱中为数不多的一件好事。
他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一阵压抑的哀嚎自身边传来。
医护人员抬着一副担架与他擦肩而过,担架上的人面容扭曲,写满了劫后余生的痛苦与惊恐。
况龙津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在胸口蔓延开来。
除了冰冷的尸体,搜救队伍还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找到了数百名幸存者。
他们活下来的方式,堪称一部人类求生本能的百科全书。
有人将自己硬生生塞进了存放扫帚的狭窄壁柜,被发现时双臂已经脱臼,救援人员轻轻一碰,他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有人用十几张桌椅堆叠起一座临时的堡垒,独自一人在其中坚守了数个小时。
更有一名学生急中生智,将数具尸体搬到自己身上,用死者的气息来掩盖活人的生气。
当医护人员搬运尸体时,几乎将他一并抬走,直到触碰到他温热的手臂,他才猛然睁眼,把那几位医护人员吓得以为亡者复生。
他们活下来了。
活下来,就是万幸。
可更多的人,没能迎来这份幸运。
一辆辆救护车呼啸着远去,车厢里不再是等待急救的伤员,而是一具具蒙上白布的躯体。
他们本该拥有最明朗的笑容和最鲜活的生命,此刻却只能在这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空间里,进行生命中最后一次无声的旅行。
即便如此,他们也还算是“幸运”的。
因为他们至少还保留着完整的形体,能让前来认领的家人,辨认出他们最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