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三年(1924年)的深秋,珠江口的季风终于带来了几丝凉意,但长洲岛训练场上的热度却有增无减。烈日不再如盛夏般毒辣,却依旧将沙土地面烤得坚硬,脚踏上去,能感受到那股积蓄了一夏的余温。一种凝练、紧迫,甚至带着几分肃杀的气氛,如同逐渐降低的气压,沉沉地笼罩着整个军校。思想的激荡仍在每个年轻学员的胸中奔涌,但经过数月辩论、学习乃至内心挣扎的沉淀,那些曾经纷乱的理论与口号,已渐渐化作眉宇间更为坚定的神色、行动中更为明确的目标,以及战术动作里不容置疑的精确。
对谢文渊而言,这种蜕变尤为显著。他仿佛将家破人亡的惨痛、颠沛流离的苦难,与那些关于国家命运、阶级解放的宏大理论,一同投入了灵魂的熔炉。昔日那个因身体孱弱而屡屡掉队、因内心迷茫而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像一块被投入洪炉的粗铁,在千锤百炼中,正锻造出一种沉静而决绝的力量。这力量,无声却坚定地体现在他日益精进的军事技能和于困境中偶尔闪现的领导潜质上。
步兵操典的训练早已超越了单兵队列和持枪动作,进入了更为复杂的班、排、连级战术指挥阶段。沙盘推演室(一间利用旧仓库改造的、墙壁上挂满军事地图的屋子)里,硝烟味仿佛能从那些象征敌我双方的红蓝小旗上弥漫出来。教官提出的想定情况越来越刁钻:侧翼暴露、补给中断、指挥中断考验着学员们在压力下的判断与决策。
一次连级规模的野外实战对抗演习,在长洲岛西部一片多丘陵、多灌木丛的地域展开。谢文渊所在的排,被赋予主攻箭头的重任。战斗伊始,按照预定方案推进顺利,但当他们接近一处由“敌军”(由另一队学员扮演)固守的无名高地时,遭遇了极其顽强的抵抗。对方巧妙地利用了几个天然石穴和茂密的灌木丛,构筑了模拟的机枪火力点(用密集燃放的鞭炮和猛烈敲击的铁皮桶来模拟枪声与压制效果),交叉火力如同一条无形的死亡地带,将进攻路线死死封住。
冲锋号在喧嚣的模拟战场上显得格外尖锐。第一次组织冲锋,队伍刚跃出隐蔽地,就被“敌方”猛烈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冲在最前面的排长,按照演习规则,被判定“中弹阵亡”,黯然退出了演习。
指挥中枢瞬间缺失,队伍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迟疑。几个班长下意识地看向彼此,有人试图组织再次冲锋,却因缺乏统一协调而显得杂乱。
就在这关键时刻,趴在一条浅土坎后的谢文渊,猛地抬起了头。汗水混合着尘土,从他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