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院子里,并没有立刻进来。
昨天晚上,他彻夜未眠。
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荡江辰所说的话。
“道心蒙尘”、“沉溺铜臭”、“忘了何为道”
这些指控,他无数次想要反驳,想用世道艰难、生存不易来搪塞自己。
可每当他拿起朱砂笔,想像往常一样画一张糊弄鬼的符时,手却抖得厉害,脑子里全是江辰笔下那道沉凝如渊的符意。
他翻出了丢弃在角落的道藏,那些早已熟读却从未入心的文字,此刻竟如洪钟大吕,浮现在他心头。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他念着念着,忽然间老泪纵横。
半生蹉跎,他竟将一个乞儿般流浪的落魄老道当成了归宿,将一身传承换作了裹腹的铜板!
茅山的清规戒律、下山时的意气风发、断腿后的怨天尤人
数十年光景在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最终定格在江辰那双看穿一切,平静无波的眼眸上。
那不是一个山野少年的眼睛!
那眼神里沉淀的东西,让他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敬畏。
点醒他?
那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一种对沉沦者最后的悲悯!
羞愧如同汹涌的洪水淹没了他,继而化作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望——抓住那点微光!
抓住那少年可能代表的,他早已迷失的道心!
哪怕是以一种卑微到尘埃里的方式。
拜师?
这个念头在他挣扎的脑海里反复冲撞,每一次都带来巨大的羞耻感。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道,拜一个半大娃娃为师?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可若不如此,他还有何面目再称一声“贫道”?
他那点残存的道心,还能依靠什么才能不再次沉沦?
尊严?
在这位面前,他所谓的尊严早已一文不值!
最终,对大道,对摆脱浑噩的渴望,以及对点醒之恩那复杂难言的感激与敬畏,压倒了羞耻心。
他洗净了脸,束紧了发髻,摘掉了那刺眼的荷包,像个即将赴死的战士,踏上了通往溪头寨的山路。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过往的尸骸上。
此刻,他站在院子里,目光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