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琉璃亭时,她的背影在秋日阳光下,显得格外挺直,也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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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圈圈扩散的涟漪,仿佛不止是荡漾在平静的湖面,更是在她看似平静了十年的心湖深处,投下了一颗巨石,将水下潜藏的、被她刻意忽略或压抑的暗流与泥沙,一并狠狠地搅动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感哽在喉咙口。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抚上左手手腕。那里肌肤光滑,空无一物,早已没有了当年那点微凉的金属触感。可记忆却顽固地留存着那份感觉——那是离开长安前,在那个混乱又仓促的夜晚,母亲趁乱偷偷塞给她的。一只成色很一般、做工也粗糙的银镯子,内侧用歪歪扭扭的刻痕,刻着“平安”两个字。
母亲当时哭得几乎晕厥,被仆妇强行搀扶着,却还是死死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嘴唇颤抖着,一遍遍无声地重复着“活下去我的儿,一定要活下去”;而一向顶天立地的父亲,只是沉默地伫立在阴影里,身形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望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无法保护的痛楚与深深的无力。
这些画面,被她深埋在记忆的最底层,用十年的异国风光、权势尊荣小心翼翼地覆盖着,不敢轻易触碰。此刻,却被这封来自故国的信,毫不留情地翻掘出来,带着隔世般的遥远,却又无比清晰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慰汝父母十年倚闾之望”
她无声地、一遍遍地重复着信上的这句话。倚闾之望父母倚靠着里巷的大门,翘首期盼着远行的儿女归来。多么温情,又多么沉重的词语。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在乞儿国站稳脚跟,拥有了一定的权力和人手之后,她曾数次暗中派遣心腹,携带重金,潜回大唐,小心翼翼地打听父母的消息。得到的回报却总是模糊而令人沮丧。只知道他们因她这个“罪臣之女”被发卖(官方说法)之事受到了牵连,官职被一撸到底,之后便被贬黜流放,具体发配到了何处,如同石沉大海,在茫茫大唐疆域中难以寻觅。她派去的人不敢大张旗鼓,生怕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引来更大的麻烦,几次探寻无果后,这件事便成了她心底一个不敢轻易触碰的隐痛。
那么,此刻信中所言的“倚闾之望”,究竟是父母真的还在某个地方苦苦期盼着她?还是仅仅是大唐天子为了说服她回去,而精心设计的一个攻心的筹码,一句空洞的承诺?
目光再次落回那方鲜红的、代表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玺印上。冰冷的丝绢,坚硬的印痕,无不在提醒着她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