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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的寂静,仿佛有形有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崔明远脸上的儒雅笑容如同风干的泥塑,一点点剥落,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愠怒。他奉旨而来,带着大唐皇帝的“恩典”与毋庸置疑的预期,从未想过会得到如此干脆、甚至可说是决绝的拒绝。这不仅仅是对大唐皇帝旨意的违逆,更是对大唐国威的一种轻慢。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维持使臣的体面,但语气已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尖锐:
“娘娘!”他上前一步,声音拔高,“您可知您在说什么?此乃吾皇陛下天恩浩荡!‘国后夫人’之位,何等尊荣?便是皇室宗亲之女,亦难企及!娘娘岂可因一时眷恋,而弃祖宗故土、骨肉血亲于不顾?弃此泼天富贵、青史留名之机于不顾?”
他目光灼灼,试图用大义与利益打动她:“娘娘在乞儿国十年,励精图治,贤名远播,吾皇与朝中诸公亦有所闻。正因如此,方有此破格册封!娘娘回归大唐,非但能与家人团聚,享天伦之乐,更可凭借‘国后夫人’之尊荣与智慧,襄赞内廷,福泽万民,其影响又岂是偏安一隅可比?此乃光耀门楣,惠及毛氏一族之无上荣光啊!娘娘三思!”
句句看似在理,字字隐含机锋。既抬出了孝道亲情,又画下了权力富贵的巨饼,更暗指留在乞儿国是“偏安一隅”,格局有限。
殿内乞儿国众臣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几位武将已是怒目圆睁,手按上了佩刀刀柄。这唐使,分明是在贬低他们的国家,动摇他们的国母!
赫连决握着毛草灵的手紧了紧,眼神冰冷如刀,正要开口驳斥,却感觉掌心被轻轻捏了一下。
毛草灵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转向崔明远,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从容的浅笑,但眸中的温度却降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薄霜。
“崔侍郎,”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与权力的平静力量,“你口口声声‘祖宗故土’、‘骨肉血亲’、‘光耀门楣’”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崔明远,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让崔明远没来由地心头一凛。
“那么,敢问侍郎,十年前,本宫被定为‘罪臣之女’,仓促顶替和亲之时,这‘祖宗故土’可曾给过本宫选择?这‘骨肉血亲’可曾有能力护我周全?这‘毛氏门楣’,又是靠谁得以保全,乃至今日能得陛下‘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