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为何张璁会举荐此人接任。
严嵩身上确实有种罕见的特质。
像一块历经激流冲刷,却棱角渐圆的卵石。
不刺目,不惹眼,却能让躁动的水流,不知不觉按它的轨迹而行。
如此气质,堪当大任!
但即便如此,朱厚熜还是要试一试:“严卿可知,张少师给朕上了道奏章?”
这是人尽皆知的,可后面一句,令严嵩的后背也渗出冷汗来:“张少师之意,你已经不适合再为次辅了!”
严嵩神色变化,第一时间重新拜下叩首:“臣请陛下明鉴,张公与臣虽政见相左,然皆为国尽忠,此言定非张公本意,而是受贼人挑唆!”
“是么?”
朱厚熜似笑非笑:“朕也以为张少师此言颇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严嵩心念急转,他知道张璁的身体撑不住了,大礼议新贵更是在自己日渐壮大的派系下节节败退,乞骸骨其实是一个体面的退路。
但也难保张璁没有怀恨之心,带着自己一起罢职。
可脑海中闪过与张璁的接触,尤其是近几日那位的言语,严嵩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故而他摘下乌纱帽,花白的发丝在穿堂风中飘散:“今日若因臣之故,使陛下对张公心生疑虑,臣愿即刻归田,绝无怨怼!”
“哦?”
朱厚熜眯起眼睛,语气忽而缓和:“起来吧!考成法的草案,朕很满意,张公显然也是认同的,他走之后,举荐你任首辅!”
严嵩心头一定,表面上却怔在原地,直到黄锦将乌纱帽重新捧到面前,才恍然回神,泪水夺眶而出:“臣有愧!臣有愧!陛下圣明烛照,张公公忠体国,臣竟心生疑虑”
“唔!”
朱厚熜最喜欢看到的,就是臣子这种大起大落,患得患失的表情。
这意味着他们能够深刻地领悟到,要向何人尽忠,才能维持如今来之不易的位置。
而严嵩的一举一动,确实令他满意。
“罢了!”
“就让少师休息休息吧!”
当乞骸骨的奏疏上到第四封,天子终于准奏。
自嘉靖元年,张璁以议大礼疏上奏,由此掀开了持续近四年的名位之争,此后又有新政革新,厘革积习,以严驭吏,以宽治民,至今十三载矣。
终得以放下这千钧重担,归乡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