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时贴的红纸,让山风吹得久了,颜色便一日淡过一日,终究成了种凄惶的粉白,边角也蜷了起来。
开春才几日,地里的残雪还没化干净。
亲家李云逸便押着两辆大车,一身风尘地进了村。
车辙子碾在半融的雪泥上,吱呀呀地响,留下一道深一道浅的印子,看着便觉着吃力。
跟车的护卫,个个脸上都像结了层霜,手也一直没离过腰间的刀柄。
“亲家公,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李云逸下了车,抱拳一揖。
神色里原本惯有的精明沉练,被一抹沉重的愁意冲淡了。
姜义眼角一瞥,便认得出那车油布下裹得紧实的,多是些活血解毒的寻常药材。
姜家药圃里种的,皆是固本养元、静心安神的灵药,讲究个“精”字。
似这等活血解毒、用量如水的寻常药材,到底还是得仰仗李家这等走南闯北的商路。
他也不多言,只摆了摆手,示意几名古今帮众把车牵进院里卸下。
自个儿将李云逸请进屋,亲自提了铜吊,沏上一壶滚烫的酽茶,推到他手边。
“这年景,能凑齐这两车东西,就不是薄礼了。”
姜义的语气透着几分欣慰,又随口问了句,“这一路上,不怎么太平吧?”
李云逸捧着那只粗陶茶盏,手心刚觉着点暖意,便长长吁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一路的冰霜寒气都吐干净。
“不太平?”
他扯了扯嘴角,是个苦笑。
“陇山县,眼下跟一锅熬干底的浑粥差不多了。这一趟,若不是打着那位护羌校尉的旗号,怕是连县城都未必出得来。”
茶盏往案几上轻轻一磕,他神色郑重了几分:
“说来惭愧,亲家公这怕是最后一趟了。”
姜义端着茶杯,只是静静听着,神情不见起落。
李云逸像是说给自己听,叹了口气:
“家里合计过了,再这么耗下去,不是个事儿。趁着洛阳那边还算安稳,打算挪一挪,举家搬过去。”
当初疫病刚起那会儿,李家凭着手里囤的药材,着实发了笔横财。
谁能想到,这把火竟能烧成燎原之势,到今天还没个熄的意思。
如今官道十断九不通,人心比官道还乱,银子是赚了不少,捏在手里却只觉得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