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似生风,将十数日脚程缩在一日光景里,省了人力,添了些潇洒。
他那一身影,在官道上拖出一道淡淡青烟,林木人家俱往后飞掠,看久了像是在画轴里奔走,晕头转向。
姜锋索性半阖了眼,只凭一口气机引路,神思却早已沉入怀中那几张新得的丹方。
纸是旧纸,墨迹却新,细细一味味辨着,倒比看风景解渴。
日头渐西,脚下那点符力也开始收拢,青烟散尽,两张符纸无声无息地化作灰尘,随风一吹,去得干干净净。
前方,一座孤零零的小镇正泡在暮色里,远远看去,透着几分风沙气,还有点劣酒熏人的辛辣味。
姜锋站住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风尘,抬步便往镇里头那家“迎客来”脚店去了。
门一推开,热浪扑面,里头却是出奇的热闹。
堂中人声沸沸,走卒贩夫、江湖游侠挤作一团,粗话热汤混着,一股江湖气直冲鼻尖。
姜锋不慌不忙,只一眼,便在角落里瞧见了鹤鸣山那拨人。
十几位师兄弟,俱是一式青灰道袍,安安静静地坐着,一排落在堂中最不惹眼的所在。
周围闹哄哄,他们却像隔着帘子,听不见、也懒得听。
有人闭目打坐,有人垂头抚剑,神色安定,气息悠长,自成一方寂静的小天地。
正中坐着两位师长。
一位是重虚师伯,须白如雪,面相古拙,闭着眼,指节在桌上轻轻敲着,节律松散,却莫名地像在掐算这堂中几人呼吸。
另一位则是灵微师叔,道袍玉冠,身形纤然,看着不过三十上下,道姑模样。
眉眼冷淡得很,像霜落青松,一手执帕,正细细地擦着一柄玉如意。
那如意不过尺许长,通体温润,纹光不显,倒是件养得极好的法器,动静间透出几分清净冷华。
姜锋行至案前,止步敛衽,低声一揖:
“弟子姜锋,来迟了。”
重虚师伯眼皮未掀,只鼻端“嗯”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倒是灵微师叔略抬眸,目光扫他一眼,声音清清冷冷,如山泉击石:
“不迟,正好赶上一口热茶。坐吧。”
姜锋便在末席落座,尚未开口,已有师兄抬手斟了盏粗茶。
茶色发暗,入口发苦,苦得不近人情,但落喉之后,却真能刮净一路风尘。